季節在初春之時。
明年開始,男孩就要上大班了,幼稚園只剩最後一年。往上眺望,樹稍長滿了數不清的,含苞待放的小花苞,就好像在手掌心裡擠出的黃綠色顏料被用力緊握從指縫間爆裂出來一般。鮮綠的生命力突破硬殼,隨著春天的到來,傾瀉而出。
「你是誰?」
男孩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女孩。一手搭在櫸樹粗糙的樹幹上。白色的連身洋裝稍嫌大,但袖口跟領口上的白色蕾絲花邊卻又清爽得惹人憐愛。簡直就像是櫸樹的妖精一樣。男孩驚訝得睜大了雙眼。
「……我是……佐久真開。」
「是喔,你住在那邊那棟房子喔?」
「對啊。」
「阿開你好。我叫我叫中塚美野里,今天開始我就住這邊這間房子裡。」
女孩指向雙子屋的另一間房。
「這樣我們就是鄰居了耶。請多指教!」
被雙親嚴格教導,必須好好有禮貌向人打招呼的阿開,伸直後背,深深一鞠躬。
「美野里,還請多多指教。」
「不用這樣啦。」
這女生搞不好是比我年長的小學生也說不定,身高好像也比自己高出一些。阿開用防備的眼神看著她。
女孩開口了。
「這棵樹好厲害喔。之前東京的公寓大樓裡都看不到這麼大的樹。」
為什麼美野里會這樣跟初次見面的我說話呢?阿開退縮著,直盯向自己布鞋的前端。之前去海邊殘留的小碎砂像鉛筆斜斜畫過一般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灰線。
「……對啊。」
「這邊的小孩都流行玩什麼啊?」
小學流行玩什麼阿開哪會知道。阿開感到困擾。聲音變得小小的。
「我是都畫畫圖,折折紙這樣。」
阿開的畫雖然說不上優秀,但卻是認真的畫作。謹慎地觀察,謹慎地描繪形狀,謹慎地上色。折紙也不是只是摺摺紙鶴或紙盒,還會折狼或龍或麒麟。阿開喜歡自己動手創作東西。
「這樣啊,下次給我看看你的畫。」
能現給人看的畫連一張都沒有。再說給別人看自己的畫,簡直就像把屁股露給別人看一樣不是嗎?阿開對美野里不經大腦的發言,感到十分火大。
「改天。」
「改天是哪天?」
阿開嚇到了。是有這麼想看人家的畫嗎?
「改天就是改天啦!」
「所以說,改天是哪天啊?」
再講下去就要吵起來了。總覺得好像我們家爸爸媽媽的對話一樣。這時聲音從身後傳來。是有些不高興的媽媽的聲音。
「阿開,把桌上的筆記本跟鉛筆收好」
媽媽從廚房後門探出頭來。
「哎呀,是搬來隔壁的小孩是嗎?好可愛喔,要多照顧我家阿開喔。」
在家外頭是個溫柔的好媽媽。美野里害羞地笑一笑。來自女孩的壓迫減弱了。阿開在自己嘴裡道別後,一個翻身,衝向自己安全的家裡。
阿開上的是風之丘周圍的鴛鴦幼稚園。
說到鴛鴦,阿開想起父親曾說過。雖然鴛鴦夫婦感情很好,但其實每年都會換不同的伴侶。只有一年的話要相親相愛論誰都辦得到。阿開不太懂父親想表達些什麼。只是隱約覺得大概又跟平常一樣,是在說媽媽的壞話。
在大班開學第一天的早上。年輕的老師拍拍手,把在遊戲間的幼稚園生聚集了起來。
「我們要介紹從東京來的新朋友喔。來,中塚美野里同學,跟大家打招呼」
從老師的身後,美野里站了出來。原來她跟我同年啊。身穿著阿開從未見過的藍紅橙相間的棋盤紋寬罩衣。在阿開的幼稚園裡,大家的寬罩衣多是自己的母親親手縫製的,以不容易髒的淡藍色或紫藍色調的單寧布製為主,設計十分簡樸。
「我叫中塚美野里。希望可以跟大家好好相處……啊,阿開。」
在其他同學的面前,突然被點名。阿開的臉紅得像火要燒出來一般。老師開口了。
「你認識阿開同學嗎?」
「認識啊,我們就住隔壁。雖然我們家中間有一棵好大好大的樹,但我們之前就是在那裡見面的。」
討厭的笨蛋吉木突然插嘴。
「阿開跟美野里是情侶!」
雖然吉木跟在場超過三十個小朋友都不明白,所謂的情侶究竟是什麼,但幼稚的小朋友們還是一起瞎起哄地,情侶情侶地喊。所謂的情侶,就是像我們家爸爸媽媽結婚前那樣。阿開這麼定論之後大叫出聲。
「才不是。我們才不是情侶。」
美野里冷著臉,像是在觀察一群吵鬧的小猴子一樣地站在原地。
「好好好,誰都不是情侶。吉木同學,不可以說話惹好朋友生氣喔,知道嗎?」
吉木看了阿開一眼,邪笑了一下。
「知道。」
阿開瞪了吉木一眼。
一開始將近一個月,阿開都不跟美野里說話。就連眼神對到了也會馬上移開。因為接送的校車是同一班,連分組都分在一起,又住在隔壁,所以要做到如此是十分不簡單的。必須無時無刻不留心美野里的存在。比以往上學還要加倍疲勞。
進入了五月。
站在雙子屋中間的櫸樹上嬌豔欲滴的嫩葉隨著海風搖晃。好若取一片放在手裡捏碎,手心便會濕淋淋的淺綠嫩葉,像小魚一樣聚集在樹梢上。阿開往上看著樹上新綠的屋頂,慢慢環抱住小屋一樣粗的大樹幹要往上爬。
「好痛。」
以為踩到樹根的阿開往下看,發現是美野里坐在樹幹的另一邊。星期天傍晚她在這裡做什麼呢?直直往上望過來的美野里,眼神清澈地讓人恐慌,阿開連忙將臉轉開。美野里她該不會在哭吧?
「阿開家也一樣啊。」
美野里淡淡說著。從美野里家裡,隨著海風隱隱傳來男人的吼叫聲跟女人哭泣的聲音。
「這麼討厭對方就不要結婚嘛。小孩子很辛苦耶。」
美野里也知道阿開他父母的狀況。阿開因羞恥感而全身僵直。
「好啦,你坐這裡。」
阿開像懸絲傀儡般僵硬地往美野里身旁坐下。感覺到身邊同年紀女孩子的體溫,阿開的半邊身體開始麻了起來。
「阿開你覺得呢?」
從山丘上往下瞭望,海就像一個巨大的圓盤。在西方的盡頭,海與天的交界處,太陽緩緩下沉。
「我家爸爸跟媽媽,一開始應該還是喜歡彼此的。但是一直在一起之後就變得不喜歡對方了。」
海面像是被揉成一團後又被攤平的鋁箔紙,反射著橙色的陽光。要如何用畫筆來表現這海面上沒有溫度的閃爍光芒呢?要描繪動態的物體真的好困難。
「我家也是,漸漸關係變得越來越糟的。」
阿開躊躇地開口說道:「男人跟女人要是真的喜歡彼此,最好還是不要一起生活比較好。」
「什麼意思?」
「喜歡就要保持距離,從遠方在心底珍惜著對方。這樣剛剛好。」
「阿開。」
被堅定的語氣呼喚,阿開轉了過去。男孩和女孩的視線像被上了鎖似的連結在一塊。阿開無法從美野里那被夕陽染紅的眼瞳裡移開視線。
「我們不要變成像爸爸媽媽那樣的大人好不好?我們要一直都這麼要好。」
那時美野里的眼睛看起來比海還要深邃。美野里那小小的眼睛裡,應該是裝不進這片海這片天跟這巨大的櫸樹的,但在阿開眼中卻比這些加總起來還要廣闊而深遠。阿開心中有股不可思議的情感湧了出來。如果硬要用言語來表達的話,就是我要用我的生命來守護這個人。
「嗯,我知道了。」
美野里伸出手,用力握住阿開的手。
「那,哪天可以給我看看阿開的畫嗎?」
阿開仍然還沒給美野里看自己的畫。
「改天。」
「改天是哪天?」
兩人在新綠色櫸樹的看護之下,手牽著手。直到春天的夕陽落下,天黑,雙子屋裡各自的家長出來迎接自己回家為止。
從那隔天開始,阿開跟美野里上校車時,一定會坐在一起。不管是在幼稚園鐵製的大門內,還是大門外都手牽著手。因為這對他們兩人已經是很自然的事了,所以就算被其他孩童說是情侶,也不會再去理會。就讓那些幼稚的小朋友隨便去說吧。我們是住在雙子屋的靈魂伴侶,在前世也許真是兄弟或親子,甚至是戀人也說不定。當時喜歡聽有幽靈或占卜師出沒,跟前世情節的奇幻故事的美野里是這麼想的。
兩人的時間像河流般流逝。隨著追逐週與月,遇上岩石也不停歇地撞上,生氣蓬勃地切削而去,然後再朝時間的河口匯集在一起。在離開鴛鴦幼稚園後,到了要上風之丘小學的時候了。美野里背著紅色的書包,阿開則是背著明亮群青色的書包,每天相親相愛地去上學。因為要用六年,所以母親認為還是不容易髒的黑色比較好,是阿開的父親好不容易才改變了她的主意。身為業餘畫家的父親深深理解,光是一個顏色,就能主宰事物本質的生與死。對阿開而言,每天都要使用的書包顏色,具有絕對的重要性。
上了小學,阿開跟美野里還是同班。這個小城鎮的少子化問題也跟其他地方無異,一個學年只有兩個班級。而兩人一直在一起已經是再理所當然不過了,已經不會再成為嘲笑的對象。
美野里第一次好好見識到阿開的畫作,是在二年級的秋天。
以兩節課為作畫時間,大家必須描繪校門旁的染井吉野櫻,並用水彩上色。秋意濃厚,櫻花的葉子被染上了黃色跟咖啡。樹幹的木質也比櫸樹還要乾燥粗糙,處處可見深深綻裂開來的傷口。
其他同學馬上就找到了自己作畫的位置,阿開卻拿著畫版繞著櫻花樹走了好幾圈。美野里厭煩地跟在他身後。再不快點決定位置就要被搶光了,自己也要有時間畫畫。阿開最後坐下的位置是班長高瀨弘明的旁邊。美野里決定坐在他們兩人之間。
弘明是個功課好,長得高,跑步也快的孩子。當然也最受班上女孩子歡迎。美野里卻覺得那根本沒什麼。聽說弘明有上補習班還有去學踢足球,甚至還有學畫畫。
「啊,是阿開跟美野里啊。」
阿開只是死盯著枯了半邊的染井吉野櫻沒多做回應。美野里代為開口:「嗯,真不好意思阿開人就是這樣怪怪的。」
弘明爽朗地回道:「不會啦。比起其他女生,還是阿開跟美野里坐這裡比較好。」
美野里對弘明打稿的速度感到吃驚。才開始不到十分鐘,就已經用4B鉛筆抓好了樹整體的平衡,開始添上細小的樹枝。
「這是美術教室的老師教的。畫樹的時候這樣畫就可以了。」
弘明也不太看眼前寫生的樹,只是迅速地在紙上重現空有櫻花樹氛圍的枝椏。弘明真的畫得很好。而阿開完全沒有往弘明那瞄一眼,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樹上。在弘明打完鉛筆稿,開始準備水彩用具的時候,阿開才正謹慎地一筆一筆開始勾勒線條。
美野里一面畫著自己的圖,一面觀察身旁兩個男生的工作。用工作來形容小學生的繪圖作業也許不恰當,但無論是弘明遵照標準流程的作畫方式,還是阿開窒息式地認真組合線條,都應該稱為工作比較合適。
阿開的雙眼從長長的瀏海間散發出尖銳的光芒,試圖捕捉染井吉野櫻即將枯竭的生命。仔細觀察,稍稍拉一條線。然後再仔細觀察,把線條延伸拉長。那是條拙劣而深遠的線,雖然並不漂亮,卻有著奪人目光的不可思議吸引力。
跟阿開相反的,弘明比誰都要早開始上水彩。靈活運用水彩顏料的特徵鋪上一層淡彩,讓整體像張漂亮的明信片一樣地創造出朦朧的美感。顏色的對比跟配置都十分鮮明。畫圖真的有許許多多不同的作畫方式。弘明的畫就像大人畫的一樣漂亮。阿開畫得雖然不漂亮,卻有讓觀看者的心情突然沉靜下來的力量。究竟誰優誰劣,美野里也不知道。就在這麼想著的同時,再不好好畫自己的作業,時間就來不及了。好了,集中精神。
美野里雖不及身邊的兩個男生,但還是勉強在畫紙上生出了一棵櫻花樹。
回教室後,大家照名字順序被叫到台前。
把自己的畫放在胸前,接受老師跟同學的講評。在兩個男生之間親眼看著他們一步步完成自己畫作的美野里,對於弘明跟阿開的作品會被老師給予什麼評價,感到非常的期待。
先被叫到黑板前的是阿開。舉在胸前的作品只有三分之一左右上了色。顏料塗得很厚,從上面可以看出阿開試圖展現跟實際相同色澤的辛勞。沒有顏色的樹木素描裡,樹枝奇妙地交錯,形成一種像是吊死了一個女巫一樣詭譎的形狀。但從美野里還有阿開的位置來看,那棵櫻花樹的確就是長這個樣子。那並不只是一棵漂亮的樹而已。
「嗯,畫面的平衡好像有點歪了。我知道你畫得很認真,但也要注意時間好好上色啊。水彩不要直接塗上去,如果可以融在水裡好好運用水彩的透明感應該會更好。大家覺得呢?」
好噁心、感覺好恐怖、好像惡魔的樹。也許是大家感到有些不安,語氣轉變成嘲笑的口吻。這時弘明舉手發言:「那棵樹也是有不好看的地方的。我覺得佐久真同學的畫很好看。」
美野里對弘明改觀了,原來他不是只是個會畫畫的班長啊。輪到弘明上台。弘明靈活運用畫紙的留白,甚至在空白處用羅馬拼音留下自己的簽名。畫面中央畫著完美平衡的染井吉野櫻,沐浴在秋天的陽光下。面光跟背光的上色技巧讓人刮目相看。簡直就像大人畫的一樣。好厲害、畫得真好、好像月曆喔。孩子們之間響起了雀躍的讚揚。很明顯地班上的同學都認同,如果是這張畫就能安心地讚美它不會有錯。
「真不愧是高瀨同學,畫得真好,水彩的使用方式是大家的典範。大家好好看看那些小葉子的畫法跟色彩分配喔。畫面的平衡抓得多好啊。」
「喔喔好強喔。」,男生這麼叫著,不知道是哪個男生說了句:「討厭,跟人家結婚辣!」,全班哄堂大笑。美野里也一起笑著,同時心想,雖然以畫來說的確非常漂亮,但這跟那棵樹一點關係也沒有。至少,阿開的畫裡才感覺得到那棵染井吉野櫻面對秋末生命凋零的孤寂。
美野里悄悄瞄了阿開一眼。
阿開的臉微微泛紅。嘴緊緊抿成一線,表情不似往常成熟穩重。
那天放學後,美野里回房間放了書包就馬上跑去拜訪阿開。
「阿姨,阿開在嗎?」
阿開的母親穿著全紅色的高領毛衣。也許是秋季的新品吧。
「好像不在房間裡喔。」
「是喔,那我去找找。」
美野里嘴上這麼說,但阿開會在哪她心裡早有數。只要阿開受傷難過,心情不好時一定會跑到櫸樹下去。美野里為了不讓阿開發現自己,從比小孩子的背還要寬闊粗大好幾倍的樹幹後面繞了過去。
「發現阿開!」
美野里壓著在手上摩擦的粗糙樹幹,跳到阿開面前。阿開以樹根為枕,直躺在草地上,右手遮住了臉。
「阿開你怎麼了?」
「沒怎樣啦。」
阿開的聲音有些沙啞。是在哭嗎?放學後全班同學的作品都被貼在教室後的牆壁上。老師會在優秀作品上貼上紅色的緞帶,而三十幅畫作中,有將近一半被貼上了紅色緞帶,但阿開的畫作並不在其中。
對阿開而言,畫畫並不只是美術課的作業這麼簡單,而是認真的工作。
「我覺得阿開的畫很棒啊。」
「你不用安慰我啦。」
阿開把臉上的手移開,轉向一旁。
「真的啦。高瀨同學雖然畫得很好,但他畫的跟那棵櫻花樹根本無關啊。漂亮歸漂亮,卻是跟樹的生命無關的畫。」
阿開靜靜不說話。用他小小的後背把美野里距於千里之外。
「阿開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一直一直看著這棵樹長大的不是嗎?所以,阿開你比誰都還要明白樹的生命、樹的快樂跟樹的寂寞啊。阿開很努力要把你在那棵樹上看到的這些,全都畫進那張圖裡,對吧?我不開心的時候,也會跑來這棵櫸樹下來,所以我知道。這棵櫸樹也是有喜怒哀樂的。」
「可是,老師也覺得我畫的很醜。老師根本沒感受到我畫裡想表達的東西。而且大家也說我的畫很噁心。」
說著說著哽噎了起來,然後阿開毫無隱藏地哭了出來。就算還是小學生,也是很認真地在畫啊。阿開的認真完全不輸給大人。美野里在腦袋裡拼命地想法子,究竟有沒有什麼方法能讓阿開振作起來?什麼都好!美野里為了她的靈魂伴侶,什麼都願意做。
這時美野里想起了之前租的好萊塢電影。有個女律師為了安慰讓犯人逃走的警察,做了一件事。沒記錯的話應該是這樣。
「阿開起來。面向我一下。」
「幹嘛啦?」
阿開用棉衣袖子擦擦眼淚坐起。美野里睜著眼把臉逼向阿開。美野里不知道,當時電影裡在飾演警察的演員眼中,那個女律師究竟是什麼樣的表情。阿開也沒有閉上他哭紅的眼睛。兩人的雙眼互相映照了對方的臉孔。到了雙唇交會的距離時,就好像自己的所有都被吸進了對方的眼裡。
唇與唇相觸。
緊閉著嘴,就這樣過了五秒。不管是阿開還是美野里都沒有抱住對方。那就是他們兩人的初吻,而這其中也確實蘊含了魔法的力量。阿開在那之後,稍微打起了些精神。不可思議的是,美野里也比以往更加有精神,稚幼的體內深處似乎有什麼要湧現而出。
兩人在接吻後,抬頭仰望櫸樹。
指著對方的臉,笑了笑。
往秋天高空揮舞著茶色枯葉的大樹,也對著兩人展開了笑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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